錢菊汾（左二）作為碩士論文答辯主席宣讀答辯決議

每每看到錢菊汾教授80壽辰與弟子的合影，特別是在天寧寺，錢老師親自為我拍照留念，就有一股暖流涌上心頭。

作為錢老師的第一名碩士，當年跟隨她學習的場景歷歷在目?？梢哉f，錢老師是我走上胚胎工程研究的領路人。

舍小家為國家

錢老師1953年畢業(yè)于北京大學生物系，懷抱“為新中國培養(yǎng)建設人才”的理想，從繁華首都來到陜西偏僻的小鎮(zhèn)楊陵，在西北農學院（西北農林科技大學前身）任教。她曾回憶道，當年住的是窯洞，吃的是粗糧，沒有自來水，晚上10點一片漆黑，備課只能點煤油燈。

1959年，錢老師與大學同學唐爾耆結婚?；榧俳Y束，唐老師返回部隊，錢老師回到西農。夫妻一年只能相聚兩次?？墒撬f：“那個年代這種情況很普遍，為了工作沒覺得委屈。”

寒暑假，錢老師坐火車回常州。在人山人海的火車站，她的行李常被學生從窗口塞進火車?？吹嚼蠋熥ê笈c學生告別，誰成想她是出生在清雅考究的常州未園的大家閨秀。

她家里沒有像樣的家具，一把散架的舊藤椅用繩子綁一綁繼續(xù)使用。中午米飯多做一點，晚餐一定是吃泡飯，遇到我們做實驗沒趕上吃飯，她就專門做一頓好吃的犒勞學生。

上世紀80年代，成立不久的江蘇常州教育學院3次派人邀請錢老師回家鄉(xiāng)工作，老母親一次次來信催她。為了剛剛步入正軌的胚胎工程研究，她最終選擇留在西農，而最令錢老師欣慰的是“丈夫十分理解、支持自己的工作”。

2000年，錢老師指導的最后一屆博士生畢業(yè)了。本“可以徹底回家”的她再次選擇留下著書立說。她耗費三年時間，完成了國內第一部研究生專用教材《家畜胚胎學》。至今，我還保留著錢老師贈送我的這本書，作為實驗室重要的參考資料仍在使用。

為人師表典范

1985年，我考上西農獸醫(yī)產科學碩士研究生，見到了錢老師。她個子小巧，說話柔聲細語、和藹可親，但談到專業(yè)時，絲絲入扣、簡潔明了，神態(tài)舉止中凸顯學者風范。

她確定動物胚胎分割作為我的研究方向。胚胎分割屬于全球迅速發(fā)展的胚胎工程技術，在畜牧業(yè)生產中具有廣闊的前景，而在地處西北偏僻小鎮(zhèn)的西農開展這樣的研究，困難可想而知。

當時開展胚胎工程研究，除了缺經(jīng)費、缺設備，對學生來說，最困難的是論文資料檢索。一年多時間，錢老師陪我去學校圖書館和第四軍醫(yī)大學圖書館檢索文獻，一坐就是三四個小時。和我討論后，篩選出重點論文復印，每篇論文我先閱讀，然后她再讀，讀完以后相互討論，圖書館、實驗室乃至錢老師家中，都留下我們討論的身影。

錢老師除了上課和開會，其余時間都在實驗室。從培養(yǎng)液配制到試管器皿包裹，她手把手教我們做實驗。胚胎試驗一環(huán)套一環(huán)，一旦開始就不能停下，需要連續(xù)作戰(zhàn)。遇到人手緊張，她就親自上手，幫助我們做實驗。

當時，小鼠胚胎分割工具尚從國外進口，價格昂貴且成功率低。錢老師指導我經(jīng)過數(shù)千次的嘗試，研制出新型高效顯微手術刀和一系列胚胎分割工具，大大提高了成功率。她活躍的科研思想、明晰的研究思路、周到縝密的論證，給了初涉科研的我極大的信心，為我開展胚胎工程研究打下堅實的基礎。

1991年秋天的一個晚上，當時還是學生的現(xiàn)任加拿大試管嬰兒中心實驗室主任劉靈跑去向錢老師匯報實驗成功的結果。錢老師聞訊十分興奮，“趕快去實驗室，我要看看”。

夜幕下，年過花甲的錢老師健步如飛?？吹匠晒κ芫穆炎?，她拿出裝著35毫米彩色膠卷的小盒子，小心地把膠卷裝入顯微鏡中，穩(wěn)穩(wěn)地按下快門，拍攝了一張彩色顯微照片。短暫的興奮之后，錢老師說：“這是新鮮精子受精的成功，盡快實驗冷凍精子的效果。”

劉靈首次運用國產廉價添加劑肝素，高效誘導山羊新鮮和冷凍精子體外獲能，獲得世界首批4只試管羔羊，這一突破性成果為山羊體外受精技術走向生產奠定一定基礎。一時間，《人民日報》等媒體紛紛報道。然而，在面對記者和同事時，對自己精心構思和指導的成果，錢老師卻說：“這是學生努力的結果。”

甘做配角和綠葉

錢老師站在研究領域的潮頭浪尖，把事業(yè)做到極致。她帶領團隊實現(xiàn)多個國內乃至國際首例：育成我國首例“試管兔”，我國首例、世界第二例“試管奶山羊”，世界首批卵泡卵母細胞體外受精羔羊，多項研究成果填補國內空白。

1978年，在上海參加奶牛胚胎移植會議后，錢老師敏銳地判斷胚胎工程作為高新生物技術，對促進家畜繁殖和育種將起到革命性作用。上世紀80年代，錢老師協(xié)助該校教授王建辰，用國家自然科學基金資助的10萬元，東拼西湊買來腹腔鏡、二氧化碳培養(yǎng)箱及顯微鏡，從四號樓一間簡陋的實驗室起步，開始胚胎工程研究探索。

當時西農獸醫(yī)產科學有兩個方向，分別是王建辰負責的家畜生殖內分泌和錢菊汾負責的胚胎工程。她與王老師同在獸醫(yī)系工作半個世紀。每到關鍵時刻，她總是往后退，讓王老師在前面。“王老師年長，應該在前面。”

錢老師一生以做教師為榮，“因為教師一生獲得的，不僅有桃李遍天下的喜悅，更多的是和青年人在一起所擁有的青春活力”。她培養(yǎng)了加拿大試管嬰兒中心實驗室主任劉靈、南京農業(yè)大學教授王鋒、河南省農科院畜牧獸醫(yī)研究所所長徐照學、揚州大學教授李碧春等國內外胚胎工程知名專家。

2010年，我們研究生齊聚常州，為錢老師慶祝80大壽。“看到他們又有那么多新成果，真是開心得不得了！我得盡快換臺能上網(wǎng)的電腦，我要跟他們及時交流，給他們建議……”錢老師興奮地說。她還親手寫下“薪火相傳，青勝于藍”八個大字，鼓勵我們不斷探索、勇于創(chuàng)新，為我國畜牧業(yè)發(fā)展做出更大貢獻。

如今，我們再也不能與親愛的導師交流了。2020年7月31日，錢老師在常州逝世，享年90歲。她一絲不茍的治學精神、孜孜不倦的求實態(tài)度、舍小家為國家的博大胸襟、一輩子甘做配角的無私情懷永遠值得后人學習。

作者：張  涌 李曉春